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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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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1)

同樣是1月,新西蘭的新年卻是溫暖潮濕,鮮花盛開的。

紀翔下了飛機,看到來接的人是杜司臣,也稍稍有點意外——沒想到他會親自來。五年的歲月,也在他的臉上留下了些痕跡。

雖然依舊是堅毅的眼神用力抿起略顯刻薄的嘴角,雖然渾身依舊充滿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和存在感,但是杜家大少爺的眼角眉梢,也還是多了點風霜,就好像這五年裏,一樣有什麽人什麽事讓他操碎了心痛入了骨,就好像這五年裏他也一樣有無數個失眠的夜晚焦躁無奈的徘徊躑躅。

上了車,一路無話。

一個半小時候之後車子開進了位於半山腰的一座山莊。

進山的時候紀翔註意到路邊立著的木牌子上寫著“私人產業”四個字。偶爾也可以在樹叢中間看到隱藏著的攝像探頭。

他微微嘆了口氣。

這大概就是他找不到雲芊的最大原因。

杜家有錢有勢,完全有能力封龘鎖消息,而且全世界各地都有產業。在西方個人財產神聖不可侵犯不但是法條更是信念和常識,縱然他再努力再渴求就算拜托克列斯動用穆勒家族的力量,也終究有太多角落是他之力量不可及的。

那是一棟三層的白色別墅。前面的院子裏種著玫瑰,百合、梔子甚至還有茉莉,略顯怪異的組合讓人覺得有點奇怪,畢竟是高級別墅的園藝,差勁就說不過去了,唯一能解釋的通的大概就是這些花有個共同點:香氣很濃。

不過,紀翔是沒有時間計較這些的。

他此刻的心情,大概誰都無法理解,無法形容,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

走在寬敞而空曠的走廊裏,窗簾被窗外的風吹起掀動著,

然後,杜司臣在一扇對開門前停下,

紀翔只是覺得此時自己的心跳突然變慢,很慢,慢到快要停了。

“等一下。”

推門之前,他突然說了一句。

杜司臣回頭看了他一眼,冰冷的目光中冰冷的疑問。

“對不起。”

紀翔沒有閃躲。迎著那讓人難受的註視,很認真,仿佛每個字都來源於靈魂深處。這是對杜司臣一個人的道歉,為了他辜負了他的信任,托付,以及他最寶貴的妹妹。

杜司臣眼裏的光閃了一下。然後,

“我不接受。”

沒再任何廢話的推開了門,紀翔閉了閉眼睛,深吸了口氣,走了進去。

這是一個相當寬敞的套間。

他們兩人站的是外間,相當於玄關,沒有窗子,略顯昏暗,而通過一個碩大的拱門連接著是裏面的主起居室,非常寬闊,可以舉辦一個小型舞會了。

而不管是外間還是裏間,都是天藍色的壁紙上繪制著白色的雲朵,很漂亮,但是,完全沒有任何一件家具。一張桌子一張椅子甚至一個小凳子都沒有。空空蕩蕩。

紀翔沒時間去註意這個了,

他的目光,已經完全被裏間的某個身影占據了,他的耳朵除了她的笑聲,什麽都聽不見。是她,是她,是她。

將近2000個日夜過去,時間一點都沒有帶走他心中屬於她的痕跡,每一個畫面,每一個微笑,每一滴眼淚,他都記得,然後在歲月的醞釀下,不斷反覆,加深,和發酵。

如今,在無數風霜,寂寞,絕望和執著之後。

她終於再次出現在他面前了,

他卻已恍然模糊了視線,看不清她的模樣。

因為眼裏,都是淚水。

好久不見,杜雲芊。

紀翔抹了下臉,深吸口氣,想朝裏面走,卻被杜司臣一把擋住。

“等一下,我還有話要說。”

紀翔一楞,看向他,但又馬上轉回遠處的她,目光有些貪婪。這個時候他舍不得一點時間一點空暇去關註別人,他的眼裏只有她。

還是一頭深褐色的長發,還是纖細到瘦弱的身材,她穿著一襲淺色的長裙,在那空曠而寬敞的房間裏跟一個小孩子在玩耍,

拉著那小小的手跳舞,旋轉,不時的歡笑驚叫,靈動的,美麗的,像一只蝴蝶。

“如果不是當時瑪莎拉蒂的頂棚拉起了,可能雲芊就已經死了。”

杜司臣的話像一記重錘猛的砸在紀翔心上,他額頭的神經劇烈的一跳,痛的他呼吸停滯了一秒,眼前美麗而溫馨的畫面瞬間開始劇烈顫抖。

“你說什麽……?”

這個問題問的如此費力和幹澀。

因為裏面涉及到了一個字,死。

曾經,多少個夜晚,他坐在床邊反反覆覆的看著那些資料,看著他能收集到的關於車禍的所有資料,他無法確認那個是她但是同樣無法肯定那個不是她。

這些年來除了對她的思念產生的折磨以及無望的尋找產生的痛苦之外,他的內心無時無刻不壓著的一塊重石,就是這場車禍。

萬一,她不見他,他找不到她。是因為,她已經不在人世了呢……

他不敢想,每次稍稍一涉及他就會拼命的控制思緒逃跑到遠處,不會的,不會的,她一定還活著,還活在世界的某個角落等著某一天他找到她……

“我說,即使是瑪莎拉蒂,在接近200的速度下失去平衡淩空翻滾一圈後落地再翻滾三圈撞到樹上,也會撞到面目全非變成一堆廢鐵,芊沒死,是天可憐見。”

他的話沒有一絲溫度,就像話裏面說的這個人不是他的妹妹。

“如果不是她的電話裏有衛星定位系統,如果不是我用了直升飛機,如果再晚送去醫院哪怕十分鐘,她也就死了——哼,我承認之後的兩年裏我有想過她還不如當時就死了,也省了後面遭的那些罪。”

杜司臣靜靜的看著裏面那個在跟小孩子跳圓圈舞的女孩,嘴角抽動著。

“她的肋骨全斷了,有一根戳進了肺裏,也就是因為這根肋骨,在重癥急救室裏待了三十天,其中我簽了五次病危通知書。”

溫暖的空氣遇到這些話,仿佛都凝結成了冰珠。

“左腿股骨粉碎性骨折,右手臂尺骨粉碎性骨折,右腳腳趾全部粉碎性骨折,因為被嵌在一塊扭曲的鐵板裏面,當時是帶著那塊切割下來的鐵片進的手術室,取下來之後腳已經爛了。鼻梁骨和眉骨骨裂,她清醒後居然還有力氣慶幸沒毀容算很不錯。”

杜司臣笑了笑,如果那也算是笑的話。

“當然,這都不算什麽,如果不包括後來漫長的物理治療和體能鍛煉時的巨大痛苦,這真的不算什麽。”他回頭看看紀翔,眼神很真誠,真誠的希望他能理解這句話的含義,然後轉過身去,用看海市蜃樓般的神奇表情註視著自己的妹妹。

“因為嚴重的撞擊,她的脊椎骨有一根椎骨徹底塌陷斷裂,結果就是她可能無法站立,無法行走,腰部以下失去知覺,一輩子躺在床上動彈不得。還有,撞擊導致了她的視網膜脫落,眼睛看不見了。”

紀翔站在那裏,成堆的描述海水一樣席卷著他,他麻木而冰冷的,像一尊雕像。

“你現在是不是覺得眼前的她很可愛?老實說這種心情我完全能理解,因為我也一樣。”杜司臣笑的很詭異,像個小孩在訴說某種秘密,“你能明白當我看到病床上一個破碎到七零八落的杜雲芊如今還能笑著站在眼前,是種什麽感覺嗎?”他笑著,笑著走過去看著紀翔,

“你覺得你那句對不起,我還會接受麽?”

再走上前一步,幾乎貼著他的耳朵,

“你覺得你五年的尋找還很了不起麽。如果換成是你,你又會不會讓這個男人來見你的妹妹?”

紀翔沒有反應,他的世界,什麽都不剩。

“當然,除了恨,我不讓你見到芊,也的確是五年裏她的狀態也真的見不了什麽人。除了父母,就是我。一年躺在床上一動不能動翻身都是場戰役,好歹脫離了生命危險,一年在動各種手術,主要是骨頭的,釘釘子再取出來,還有最重要的一項叫做球囊擴張椎體後凸成形術的,不知道你聽過沒,拜這個英國先進科技所賜她總算沒有癱瘓。剩下的兩年都在養傷,愈合,另外就是痛苦到我這個男人都受不了的物理恢覆,我從來不讓媽媽來看她做覆健,知道為什麽嗎,因為她躺的太久,肌肉全部萎縮了,而那些傷口會結痂留下疤痕然後皮膚也會收縮,又疼又癢不不能碰不能摸,不能開空調夏天她的汗流過傷口時候的表情我看了也只會哭嗎她根本受不了……”

杜司臣的話開始顫抖了。

“還有眼睛,最近的一年都在折騰眼睛,因為她的視網膜是外力傷害所以要先養好再反反覆覆的動幾次手術然後再修養,還要找合適的視網膜……你能相信嗎,現在的她依舊是看不見的,要等下個月動最後一次手術,才有可能恢覆光明……”

他終於說不下去了,沈默了好一會,不遠處,那個活潑的女孩蹲下龘身來,跟孩子做了個十分親密的擁抱。

“芊她……可能是想見你的。”聽的出杜司臣在努力控制自己,不知道是控制心酸,還是控制打死紀翔的沖動,“一年之後她的手剛剛能動就給你寫明信片時候的神態,我還記得,她的手不太好用,眼睛還看不見,前前後後一共寫了70多張,寫了將近半年,然後托我在裏面選了筆跡最接近正常的一張寄給你……五年裏,不管多大的疼痛多嚴重的遭罪怎麽樣難受到無法忍受,她都沒掉過一滴眼淚,她進手術室的時候是笑的,她經常跟護士大夫開玩笑,她扶著欄桿一寸一寸挪步子時候滿臉淌的是汗也不是眼淚。只有明信片,她自己可能不知道,裏面有好幾張字跡是暈開的,為什麽你應該知道吧……”

他的語氣放緩了,不知道是因為自己妹妹的心,還是看到了紀翔臉上無法言語的痛,

“所以,盡管我絕對不樂意,盡管我真心恨不得把你碎屍萬段,今天我還是帶你來了。畢竟,這件事較真起來,跟你也沒有關系。但就是因為這種沒關系才讓我——”他說不下去了,轉開頭深吸口氣。

“哥?是你嗎?”

這時突然聽到有人說話,那個熟悉卻又陌生了五年的聲音讓紀翔的差點直接從冰凍的狀態碎裂!

“是我。”杜司臣吸口氣,回應著,聲音裏依稀還有那麽點不自然。杜雲芊已經朝這邊走了過來,而之前的孩子有傭人領著從旁邊的門離開了。

“怎麽啦。聲音聽起來怪怪的。”她走近了,伸手摸索了一下,杜司臣立刻回握住。

紀翔終於再次這麽近距離的看到了她的臉。

好像除了消瘦和蒼白,沒有任何變化。

她的神態和表情,依舊如同曾經他熟悉的那個倔強大方坦率聰明的經紀人。

仿佛剛才那些恐怖的經歷都不曾發生在她身上。

“沒有。”杜司臣搖頭,即便她看不見,他的表情還是不自覺地放輕柔了,很難想象杜大少爺的臉上也有這麽溫柔的神情。

“別騙我了,我現在耳朵可是很靈的喲。”她笑的促狹,那神情真是可愛到了極點。“是不是誰又惹你不高興啦——咦,有陌生人的味道,是誰啊。”

杜司臣沒有回答。杜雲芊盡管看不見但還是很準確的朝著紀翔的方向走了一步,他立在那裏,動不了。

“是我新來的助理,還不太順手,有點拘謹。”不知道為什麽,杜司臣撒了個謊。

“怪不得你聲音不對頭。”杜雲芊皺皺眉,故意扁著嘴埋怨他,“你呀不要總苛責下屬,小心以後招不到人。”

杜司臣嘆了口氣,溺寵又無奈。

“好啦,別又鬧別扭,我現在是病人我最大,過來跟我喝茶。”說著拉著他就朝裏面走,一邊還沒忘朝紀翔的方向招招手,“新助手君也一起來吧,別客氣,我哥是典型的面冷心熱,你習慣就好啦。”

“告訴你多少次慢點慢點,就不是聽,小心腳下——”杜司臣邊走邊說,

“哥,就沒人告訴你這幾年你越來越嘮叨了嗎。這個房間都被你清理的一馬平川,哪裏還有什麽危險啊……”

露臺傘下的小桌上已經擺好的茶具和點心,到這裏地勢就有些覆雜了,杜司臣很小心的把杜雲芊交給了專業的特護,然後緊張的註視她帶領自己的妹妹安全的坐到椅子上,遞給她茶杯。

“哦,對了,哥,子奇寫了首新歌你聽了沒。”她啜了口紅茶,忽然想起什麽似的說。

“知道了。叫‘情歌’是吧,”杜司臣撇了撇嘴角,一臉的不樂意——他不樂意是有理由的,姚子奇這個家夥,寫歌就寫歌吧,得獎就得獎吧,還在頒獎禮公然說送給一位最好的朋友,點名道姓的提到了杜雲芊,這些年杜家用了多少精力把亂七八糟的事情壓下去,他現在這麽一攪和天知道會不會有無聊的人傳無聊的新聞。

他這寶貝妹妹可是相當於死而覆生,他絕對不允許任何人任何事用任何形式對她再有任何一點傷害,否則,他杜司臣發誓會用任何手段滅了他!

顯然他妹妹也跟自己的哥哥心有靈犀,沒計較他為什麽聲音裏都是不情願。

“哥,我也好的差不多了,等下個月眼睛手術之後,跟子奇和學長聯系下吧,5年沒有音信,他們肯定很想我。”

“再說,手術之後還有康覆期。”杜司臣放下茶杯。繃著臉。

“好啦,”杜雲芊做個鬼臉,朝他吐吐舌頭,一面吩咐了女仆一句,沒一會,就傳來了一個女人低沈而慵懶的吟唱:

我想你依然在我房間,

再多疼我一遍就走,

我想是情歌唱得太慎重,

害你舍不得我,

沒有纏綿悱惻的場面,

沒有對白的你愛我,

如果燈光再昏暗都無用,

你眼淚為誰流。

“哥?”

音樂聲漸漸小了,也許察覺了太長時間的沈默,杜雲芊忍不住低聲詢問了一句。

紀翔隱約想起看過的一本書中說,失明的人非常缺乏安全感,因為看不見,所以他們感覺的

世界可能是無限大也可能是無限小,所以總需要一點觸感或者聲音或者氣味給他們一點界限。

“哥?你還在嗎?”她伸出手來淩空摸索著,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不見。

紀翔伸手過去,接住了她的。

那種觸感,陌生了五年。

像是有了溫暖的依靠,她再次綻放出了一絲微笑。摩挲著他的手,

良久,

“別扔下我一個人,你知道,我會害怕。”

紀翔靠近她,半蹲下龘身子,這句話讓他猛的垂下頭,地板上多了一滴水痕。

“今天怎麽不問之前總問的那個問題了?”

她伸展開手指,交錯的握住,他垂著頭不回答。

“你不是總愛問我後悔不後悔麽。”雲芊笑著,就像新西蘭一月的風,帶來了梔子的香味。

“其實,我很後悔啊。”

她閉上眼,吸了一口那芬芳的空氣,笑的花香一樣甜蜜,像一曲樂章。

他的淚,一滴一滴的掉在地板上。

“這五年來我總會想起那天的事情,總在想如果那天我沒那麽做,現在又會是什麽樣?我還會躺在病床上嗎,紀翔會跟我結婚麽,金大哥又會怎麽樣呢……每次想,都是不一樣的答案。”

她輕輕的嘆口氣,手指摩挲著他的手背。

“如果是現在的我,可能不會再那麽倔強而帶點小賭氣小報覆的直接送紀翔到金大哥面前,

如果是現在的我,可能就是留封信給他然後買張去南極的機票讓企鵝和北極熊陪我療傷,這樣即使哭的話也會凍成冰就不再一味難過了。

如果是現在的我,會給他們留面子的,這樣他們就不會因為我這根刺而不敢在一起了……

如果是現在的我……也許根本就不會跟紀翔訂婚……

如果是現在的我……可能一早就跟他分手……

那樣……他還是過他的日子,那樣也許他跟金大哥就算有坎坷也會在一起……那樣我也就不會出車禍讓家人為我擔心難過這麽久……”

她始終都是笑著的,他卻幾乎無法壓抑他的哽咽,啜泣和顫抖,

“但無論如何,只有一點我是不後悔的。就算時間倒退讓我再重新選擇一百次,我還是會去,愛他。”

她的手輕輕撫摸著他的頭發,那麽輕柔,像是春天初升的第一縷陽光,

“所以,對不起,即使再重來一百次,我還是不能控制我的心,不管你愛或者不愛,都註定要跟我一起承受所有快樂,或者痛苦……”

他終於撲進她的懷裏,抱住她的腰跪在地上埋首在她溫暖的氣息當中,放聲大哭。

積累和虧欠了五年,甚至是一輩子的眼淚,

還有愛情,

在這一個瞬間一齊迸發,

釋放,

和償還了。

天空很藍,

風很輕。

雲芊,

我愛你。

全文完。

------------------我是搬運完結的分割線------------------

接下來貼幾個作者六合的授權番外,作者是:素雪染纖塵

番外之——拜倫的詩句

紀翔從片場回到純真年代時,離例會還有一個多小時。看起來姚子奇和沈維真還沒到,只有雲芊一個人坐在那張大辦公桌旁,手裏拿著一只水筆,不知道在筆記本上寫著什麽。

從茶水間泡好牛奶咖啡遞到她面前,雲芊擡頭笑笑,說了聲“謝謝”,又低下頭繼續寫寫畫畫。

平日裏吵吵鬧鬧的女孩子驀地如此安靜,紀翔不禁對她手裏的東西產生了興趣。於是拉開桌旁另一張把椅子,靠著椅背坐了下來:“這是什麽?”

“自制唱片策劃。”雲芊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你寫的《拜倫的詩句》。”

《拜倫的詩句》?他想起來了。那時正值金皓薰和蕭依莉訂婚典禮,他還在雲芊面前掉過眼淚——然後第二天就默然地把這首《拜倫的詩句》交給了雲芊。

拜倫的詩句,拜倫的失去。

紀翔還記得那時自己沈郁又盡量裝作毫不在乎的語氣——“隨手寫了一點東西,要是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扔了吧。”

當時雲芊沒說什麽,只是默默收下,此後一直沒再提起,紀翔差點以為她真的扔了。

她的聲音把他從回憶裏拉了出來——“紀翔,你覺得這樣行不行?”

“嗯?”

“我有一個想法。”雲芊笑了笑,“神采藝術一直在宣傳,說慕容和希會出一張彰顯他專業音樂修養的古典風專輯,卻一直拖了又拖,吊盡了大家的胃口,最近不知道怎麽又宣布取消,弄得市場哀怨之聲一片。”

紀翔點頭:“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趁著你寫了這首《拜倫的詩句》,我們不妨拿來做成一張專輯,這首歌為主打,其餘的歌,就全部從拜倫的英文原詩裏摘取短篇或長篇的片段而成。現在唱片市場上口水歌泛濫,很久沒有真正‘有營養’的專輯上市了——就拿這個震震他們,也顯一下我們的音樂功底。”

“還有瞄準下一屆金曲獎最佳專輯,”他明白了她的用意,“隨你意願,別讓我唱就好。”

紀翔向來不喜歡唱自己寫的歌,這個習慣很早以前就有,也不知道為什麽。在翺翔天際的時候,金皓薰就經常說,你和怡青給對方寫的歌真是再合適不過。

金皓薰……想起這個名字,紀翔腦海裏稍微有點空白。

雲芊“啪”地把一疊材料敲到他頭上:“本姑娘費心費力在這裏給你籌劃金曲獎專輯,你居然說別讓你唱!”

紀翔回過神來,像是戲謔般地,一邊的嘴角往上翹了翹。

“我不想唱自己寫的歌。”他看著雲芊,“不過我可以幫你選詩,譜曲。英文歌麽,你也在國外長大,詮釋起來自然不會難。”

雲芊沒有理他,拿過旁邊的一本書翻開。

是《拜倫抒情詩選》。

拜倫呵……紀翔又陷入了回憶。在歐洲一個人的那些日子,除了音樂和偶爾去找怡青,更多的時候,陪伴他的便是拜倫,雪萊,濟慈……

“So we'll go no more a-roving,”(好吧,我們不再一起漫游)

柔婉的聲音打斷了他。

聽她平時倔強的語調,聽她吵吵鬧鬧,聽她在錄音室裏百轉千回,紀翔還是第一次聽到她念詩。

“So late into the night,(消磨這幽深的夜晚)

Though the heart be still as loving,(盡管這顆心依舊迷戀)

And the moon be still as bright.”(盡管月光還那麽燦爛)

很美的感覺。紀翔閉上了眼睛。

“For the sword outwears its sheath,(因為利劍磨破了它的劍鞘)

And the soul wearsout its breast,(靈魂也把胸膛磨得難受)

And the heart must pause to breathe,(這顆心呵,它得停下來呼吸)

And love itself have rest.”(愛情也得有歇息的時候)

紀翔第一次覺得,雲芊的聲音很好聽。念詩的時候,她熟稔的英文自不必說;平日裏斬釘截鐵的語氣也變了,是從不曾聽過的輕柔婉轉。她對音節的起伏頓挫掌握得極好,高高低低,起落有致。

好像夜鶯。

“Though the night was made for loving,(雖然夜晚為愛情而降臨)

And the day returns too soon,(很快地,很快又是天亮)

Yet we'll go no more a-roving,(但我們已不再一起漫游)

By the night of moon.”(踏著這如水的月光)

一首詩念完,紀翔隨之睜開眼。

雲芊輕輕地搖了搖頭,幾乎看不到的幅度。“我還以為你會願意把這些詩句唱出來……”

“你讀得很好。”紀翔微笑打斷她,“我譜了曲,也未必有你讀的好聽。”

看到她臉上有淡淡的失落,於是補上一句:“但是我會盡力配好曲子。”

“吶,紀翔,”雲芊合上書頁,依舊是軟軟的語氣,“我突然覺得,他們也許會認為你像拜倫也說不定。”

“他們?”

“我是說你的歌迷影迷們。你看,拜倫麽,高傲,神秘,孤獨,倔強,叛逆——還真是八卦周刊給你的定位。”雲芊喝完了快要涼掉的咖啡,笑道。

紀翔揚了揚眉:“我不在乎他們怎麽看我,”

“可是我在乎,我不能讓翺翔天際的當家一哥到了我這裏就成了八卦記者所謂的只能靠花邊新聞保持曝光率的角色——”又恢覆了平日裏果斷的語氣,但顯然一口氣說這麽長一句話讓她很夠嗆,“雖然我知道你不是。”

還沒等紀翔反應過來,她遞過來自己的筆記本,翻到其中某一頁。

——是剛才那首《So we'l lgo no more a-roving》的曲子。

“我自己試著譜了曲,但還是覺得,古典樂由你來詮釋更好。”她聳聳肩,“我自認達不到維也納音樂學院老師的水平。”

紀翔試著按雲芊的曲譜哼了一下。意外的是感覺相當好——曲子初感覺並不精致,但細品之後發現,整首歌有一種行雲流水的感覺,是朦朧的整體,有優美綿長的詩意流轉其間。應該,是詩意的詮釋彌補了作曲本身的不足吧。

“只要小小地修改一下就好。”他讚許地說,“很不錯,你比我一些專業的學生都好。”

雲芊明朗地笑起來,笑容讓人感覺活力十足。

“那麽,紀老師,既然你覺得我寫得不錯,那你願不願意唱我寫的歌呢?”

他也笑了。這丫頭為了讓他出這張專輯真是煞費苦心,而且唱自己喜歡的詩人的作品好像也是愉快的事情——

“嗯。好啊。”

紀翔點頭,看著雲芊笑靨如花,她燦爛的表情,帶著點小小的狡黠的執著,讓他想起了怡青。

怡青……不知道你在歐洲過得好不好呢。

他笑著搖搖頭,怡青有怡青的生活,自己當下要做的,是該好好把專業的底子拿出來,準備這張“古典大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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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倫的詩句》上市後便獲得諸多讚譽之聲,紀翔維也納音樂學院的根基再次成為媒體的焦點——“古典與流行的完美結合”、“紀翔與慕容和希,誰是真正的音樂貴公子?”

娛樂周刊和晚報永遠都是在制造針鋒相對的話題。

紀翔卻只記得,那個傍晚,他聽到那個倔強的女孩子,用溫柔的聲音念著拜倫的詩句。

那麽,至少在這一點上,他和她是一樣的,都在內心某個角落藏著浪漫和繾綣——

只是不曾釋放。

他沒有告訴雲芊,聽到那首詩的時候,他還想起了翺翔天際。“好吧,我們不再一起漫游”,像是他和某人的寫照。

心停下來,不知能不能在這裏,在純真年代呼吸。

紀翔不知道,他帶來的和他將在這裏得到的,是盈盈的——滿掌陽光。

番外之——情人節特別小片段:

情人節的夜晚,酒吧的空氣裏也多了幾分暧昧和柔情。

我坐在吧臺邊杵著頭思量,一邊饒有興趣地看著酒保調出一杯杯色彩斑斕的雞尾酒。

一個男人坐到我身邊,放下酒杯的右手輕輕滴敲了敲我的手背,手指修長——“小姐,聊一聊?”

方式倒是挺斯文,又有漂亮的手。我轉過頭,笑意盈盈地看著他。略略帶點酒氣,眼神仿佛帶點迷離,暗紅的頭發擋在臉上,昏黃的燈光下他的表情顯得很性感。身子微微地靠過來,是那種恰到好處的的放縱。

他看著我的臉,仔細端詳:“我說,我在哪裏見過你呢,小姐。”

“在夢裏嗎,無聊橋段先生?”

他笑起來,“要什麽酒?”

“貴的。”

“沒問題”。他招招手,酒保拿來黑方威士忌,他替我倒上半杯,手指卻按在我的唇上。他的臉龐貼近,氣息微微地拂過我的臉。有點微癢的酥麻,又是恰如好處的引誘。

“不過——”

然後他飛薄的嘴唇就壓在了我的唇上。我淺淺地伸出舌頭,逡巡這陌生又熟悉的輪廓,溫暖他一度冰冷的線條,品嘗他的味道。他的舌伸進我的嘴裏,帶來香醇的酒氣。我們相呴以濕,又稍稍分開。我專心致志地親吻他的嘴角,好奇那裏怎麽說得出那麽動聽的法文。

他摟著我,不拿酒杯的另一只手環在我的腰上,回應我印在他嘴角的親吻,低聲地說:“哇歐。”

我們鼻尖貼著鼻尖,他聞起來像是比利時的酒心巧克力。我擡頭看著他的眼睛,微微笑,是誰占了誰的便宜?

“跟我走吧。”他頓了頓,帶點少見的狡黠的神情,“紀夫人。”

“好的,紀先生。”

後記:游戲裏跟紀翔在酒吧過情人節實在太郁悶,幹脆寫一個紀芊婚後情人節酒吧調情,捶地

番外之——《when we two parted》

啪嗒。

一滴眼淚滑過杜雲芊的臉頰,滴落到地上。紀翔垂著頭,窗簾被風吹得微微鼓起,桌上的書頁嘩嘩地翻過。

相對無言。

“When we two parted

In silence and tears,

(想從前我們分手,

默默無言地流著淚;)”

——電視裏正在播放著某音樂欄目的“十年年度專輯回顧”,剛剛好,說到紀翔的《拜倫的詩句》。屏幕上是專輯裏主打歌之一,《When we two parted 》的MV,女主角是杜雲芊。

紀翔還記得那時他在攝影的間隙拿雲芊打趣:經紀人小姐,公司窮到請不起別的女演員拍MV嗎?我怕觀眾會對我們審美疲勞。

雲芊白他一眼:整張專輯裏就跟你拍了這一首歌的MV,要不是為了省下錢給你去英國拍外景,你以為本小姐願意在這裏哭成花貓啊?

那架勢儼然一副黑心資本家的模樣,紀翔忍不住噗地笑出聲來。

“Half broken-hearted

To serve for years, ”

(預感到多年的隔離,

我們忍不住心碎;)

——紀翔端起玻璃杯裏的芝華士喝了一口,亂飛的思緒被味覺帶回來。

好苦。

一如失去她的這四年零一個月又五天。

他看著桌邊攤開的一個筆記本,今天又在上面重重地畫過一筆。

——聽到消息說有人在國內見到了杜雲芊,他立馬從瑞士飛了回來。然後,依然是遍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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